通常到了一個階段,人們會開始緬懷過去,像是孔子終其一生對於東周的嚮往,或是美國西部片不斷的捲土重來,人們對於舊有美好的想像總是在混亂的現世中持續幻化延伸著。我也是如此,即便我才活了二十多年,過去某些時期中極其瑣碎卻又深刻得無法忘記的事情仍會不時敲擊我的腦袋。

而向來對於數字,我屬於比較遲鈍的那種類型,所以每當問及年份或是日期甚麼的,我總是腦袋一片空白,記憶模糊的很。直到我在這個網誌開始寫下些東西,那時是2008過渡到2009的時候,於是我記得了2008對我而言是痛苦又悲慘的一年,2009是人生開始攀爬的一年。現在,2010下半年,我的時間似乎停下腳步了。

前陣子在複習《我叫金三順》的時候,劇中的亨利對柳熙珍說了類似她的時間是靜止的這種話,大意是因為柳熙珍因病拋下振軒到美國去治療,但即使在美國,她仍然像活在韓國的時候一樣,心心掛念著振軒...諸如此類的。我的「靜止」並不像柳熙珍的靜止那麼有戲劇張力,反而比較像是侯麥電影裡面的角色一樣,生活裡的平凡瑣事一直不斷在發生著,卻因為太瑣碎而彷彿沒有力量推動任何事情,剩下的只是滔滔絮語和無止盡的空白。

記得國中時期我還頗沉迷在網路裡面的,當時網路剛開始爆炸性的發達,但是還是有很多人只把上網當作是查資料或是做功課的一種「正當用途」,於是我的常常泡在網路上變成一種「沉迷」,即便相對於現在,當時算是非常不上癮於網路了。有一次意外看到一個網站的女生說她此生最愛的書是《傷心咖啡店之歌》,於是有一天我去書店時就順手買了那本書(沒錯,那時還不知道有博客來,我都是到何嘉仁書店購物的),然後一個晚上欲罷不能得將它讀完。那是我記憶回溯可及之中,第一次這麼認真的看了一本書並且感覺到我的世界有些不同了。即便到現在,我偶爾仍會回想起那晚躺在床上,連續讀了好幾個小時,直至天亮的我。

大三那年,我獨自住在外宿的小套房中,在結束一段痛苦萬分的戀情之後,我常常躲在房間裡並且將燈都熄了躺在床上想東想西的。有一天,我從學校圖書館借了《險路勿近/No Country for Old Men》,但太忙於沉浸在自怨自嘆的心情裡,一直沒有心情去看任何東西。直到快要到期的時候,我忘了是甚麼原因,但我就是將它放進電腦裡,按下播放。剛開始我大概腦子仍是一片渾渾噩噩,或著可以說是想太多太多導致腦子如同醬糊一般的黏濁,但在看那部電影的過程中,我的專注力漸漸回來了,我的熱情也漸漸回來了,即便它是一部那麼沉靜的電影,卻喚醒了我已閉鎖的心中的某些東西。自那時開始,我的世界好像又有些不同了。我偶爾會像是一個旁觀者一樣,回到當時那個黑暗的房裡,看著當時的我的側影,我的臉孔隨著畫面變化的螢幕映著閃爍的光芒。如果這是一個時空穿梭的故事,當時的我若是回頭,也許會遇見這個來自未來的我端詳自我的詭異情形。

大概是在稍晚一點的時候,我開始閱讀伊坂幸太郎,一直持續到大四。碰巧遇上了我對這個社會的一切感到不能再更厭煩了的時期,我所謂"Dark Force"的時期。他作品裡的正面力量從來不會太煽情,不會像教條一般的囉哩叭唆,也不會像心靈雞湯那種老調重彈,於是在那幾個連續一本接一本著讀他作品的日子裡,雖然並沒有將我完全拉回充滿正面陽光笑容的一方,但還是讓我覺得至少活著還算可以。我總是一回到房裡就急忙躺到床上開始讀書,連電腦都來不及打開,有時候連澡都懶得洗...。直到我終於把他的中譯本全數讀完為止,我整個人彷彿深深的被吸著,不可自拔。

畢業後的這個暑假,家裡多了一隻極其瘋狂又極其可愛的狗,我能被牠弄到快崩潰、快發瘋,也可以被牠瞳孔極大的黑洞深深吸引著,以少女的尖叫發出:「你怎麼可以這麼可愛」的聲音,並且偶爾把牠雙手搭在我肩上當作我的男伴一樣隨著音樂亂跳舞。How crazy am I!!!也許很久很久的以後,我會回想起這些畫面,但可能又是以非常不一樣的心情來檢視了。這個暑假,其實已經不能稱之為暑假了,應該只能稱之為畢業之後不知道做甚麼揮霍一下時間的時期,我開始閱讀了村上春樹。既然我活在這個現在,我還無法想像日後的我會是怎麼回想這段日子,也許我會記得電腦裡總是放出披頭四的音樂,我依舊躺在床上(只是床單不一樣了),身旁多了一隻睡著總會說夢話的泡泡,然後悠哉的一直讀個沒完直到眼皮沉重,反正隔天醒來...也不曉得要幹嘛,所以就一直讀吧的心情。此情此景在現下這個靜止的時光中並不算是什麼很偉大的東西,但是只要我的時間開始動了起來,這付光景便會漸漸匯聚濃縮成一團模糊失焦卻又隱約保有輪廓的東西,深深放在我的記憶裡。

 

其實還有很多很多生活片段,像是在國小熱中於仙劍奇俠傳的日子、國中第一天騎腳踏車就上路並且撞到路人的日子、高中和吳賢不停地在公共場所睡覺以及去江翠國中旁邊吃炸雞的日子、高中很白癡又很單純地喜歡一個人的日子、大一和林建邦在還沒考到駕照就暗夜狂飆去新竹找包子V的日子、大一末和JJ熬夜打聖經報告的日子、大二初和JJ日夜顛倒的日子、大二中開始玩甜蜜樂章的日子、大三開始瘋狂看情境喜劇的日子、寫論文寫到快殺死自己的日子、環島環到東海岸呼吸快被奪走的日子、畢旅看著星空看著魔力般的海岸的日子、在校園裡教導拉拉和小拉騎腳踏車的日子、和吳賢潘雯在她家裡聊秘密的日子、讀著包子V的信件流淚的日子、在舊圖裡一天看三部高達電影的日子、在畢業典禮上抱著Jerome的日子...愈是去挖掘,就愈來愈多舊的、小的回憶片段一一湧現,這些是我生命當中異常美好的日子,只是在發生的當下我不這麼想而已(尤其是打報告的那種),它們偽裝成usual、ordinary的樣子以至於我察覺不出,但隨著時間的堆疊,卻又堅強地聳立在那,時時提醒著我舊有的美好時光。新舊之間,美的執著仍是永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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